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陆贾,你毁我三观!——还我邦良最初的美好

小说害死人,演义害死人,同人害死人哪!

 

写同人时查资料,无意中看到陆贾《楚汉春秋》中的一段:

淮阴武王反,上自击之。张良居守。上体不安,卧辒车中,行三四里。留侯走,东追上,簪堕被发,及辒车,排户曰:“陛下即弃天下,欲以王葬乎?以布衣葬乎?”上骂曰:“若翁天/子也,何故以王及布衣葬乎?”良曰:“淮南反于东,淮阴害于西,恐陛下倚沟壑而终也。”

 

我的三观彻底崩塌了!崩塌了,崩塌了,崩塌了。。。。。。

 

对刘邦和张良的认识来源于司马迁的《史记》。原本仅从史记来看,我一直以为刘邦和张良的君臣之交,刘邦对张良是视为最珍贵最不容许玷污的存在,张良视刘邦为上天赐给自己的礼物(沛公殆天授也)。两人的精神契合度很高,不需要太多言语和解释就能明白彼此。张良是偏偏佳公子,刘邦则有意识的去保护这份美好。

 

但是陆贾先生这段话真的太毁三观了。司马迁告诉我们,留侯是一个非常有教养的世家贵族子弟,翩翩君子,温润如玉,“貌若好女”,后期体弱多病,整一个谪仙人的形象。

 

然而陆大夫这段深深把我心中这样梦幻般的君臣形象给毁了。一句一句来看陆大夫是怎么毁我三观的:

 

淮阴武王反,上自击之。张良居守。——韩信造反,刘邦亲自去攻打他,张良守在大后方。这句还没什么大问题。

 

接下来重点来了:

上体不安,卧辒车中,行三四里。留侯走,东追上,簪堕被发,及辒车,排户曰:“陛下即弃天下,欲以王葬乎?以布衣葬乎?”——我顿时整个人的反应是:

!!

!!!

!!!!!!!!!!

 

这段话是什么意思呢

刘邦身体不舒服,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在车里,车子走了三四里路,留侯先生展开了凌波微步撒丫子跑,比老刘家的刘翔跑得还快,追上了刘邦的马车(我想知道现在有几个人能跑得过马的,留侯先生,您轻功真厉害)。而且居然还跑得“簪堕被发”——说好的翩翩佳公子呢?!说好的体弱多病呢?!司马迁你给我出来!“张良多病,未尝特将也,常为画策,时时从汉王。”是几个意思?要是这比刘翔飞得还快的速度叫体弱多病,你叫我这个从小到大体育就没及格过的人怎么活啊哭。

簪子掉了,头发散乱披着,这在古代来说就是狂野之士啊!啥也不说了,留侯先生我给跪了!为了追刘邦您也是拼了。

 

接下来更毁我三观的是,留侯他居然排户!排户!排户!重要的事情说三遍~

 

为什么我说“排户”而不是翻译成现代汉语,因为我真的找不到任何现代词语来把这个词的精髓翻译出来。

 

户,就是门户、窗户。刘邦坐的是马车,那么就是门户。

 

什么是“排”呢?排,就是排山倒海的排。

 

想象一下,假如我是刘邦,本来就不舒服,躺在车里休息,睡眼惺忪,突然一个披头散发形象全无的野人,拍飞车门,以雷霆万钧之势排山倒海而来,好似裹挟了千军万马、滔天巨浪,还没反应过来,就上车开口咒我不得好死,我要是刘邦,我整个人都懵逼了啊!       

 

然而三哥他没有懵逼,反而给我直接劈了一道雷!

 

上骂曰:“若翁天/子也,何故以王及布衣葬乎?”

 

——喷了,说好的“言必称子房字”呢,笑岔气了,三哥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搞?子房不是最特别的么?不能跟大老粗似的对待么?他咒你去死你就回骂过去呀?三哥你这“若翁”跟你平常的“乃公”有什么不同啊?唉,非要狡辩,您对留侯是自称“若翁”(你爸爸我),对别人是“乃公”(你爷爷我),嗯,算辈分的话,留侯是比别人高了一辈。

 

好吧,三哥骂的这句话和“言必称子房字”并不矛盾,只是我从司马迁的描述中,以为留侯对高祖是以礼相待的贵族公子形象,三哥对留侯是含在嘴里怕化了、顶在头上怕晒了的保护者的形象,如今看来并不是如此。三哥似乎早已习惯了留侯先生对他的排山倒海,仅从这段,他们两人的相处模式更像春秋时期的豪侠,豪侠,豪侠,重要的事情再说三遍。

 

留侯不是柔弱的需要上位者保护在羽翼下的瓷娃娃,三哥也不是留侯以臣下之礼往上尊的对象。他们是平等的。张良急了会踹刘邦的门,刘邦急了也会对张良飙脏话。这段刷新了我对这两人,小心翼翼地守护彼此之间感情的印象。

 

我原本以为这两人会把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展现给对方看,所以两人才长久。然而看完这段后细想,像这样把自己最真实的一面,无论好坏,毫无保留的向对方暴露无疑,才更加吻合知己的行为。两人根本不需要在对方面前掩饰自己的想法,完全以真性情对待对方——反正我就是这样了,你也懂的。在外人面前戴着面具就够累了,知交好友面前当然是该怎样是怎样了。

 

其实这段跟《史记》中描写的邦良二人形象很吻合,这确实是他们会有的作风。是我被既定的诗情画意的浪漫印象束缚住了。

 

张良博浪沙刺秦失败后,“居下邳,为任侠。”所以我从来就不认为张良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伪娘。秦时明月张良的形象完全吻合我之前对张良的想象(仅限于人设)。

 

但我之前的印象是,留侯早年虽然任侠,有武艺但他是技巧型的而非力量型的(陆贾刷新我的三观,原来留侯也是孔武有力的,汗)。而且因为遇到刘邦的时候已经不是年轻人了,要知道张良年纪跟刘邦相仿,从《鸿门宴》推断,张良比刘邦还要年长,他们本身就是同龄人(不要被电视剧和动画骗了)。

因此,年老了体弱多病也是自然的。加上早年张良为抗秦操碎了心,年少时恣意豪爽,年老了体弱多病也说得通。但是,额,似乎留侯先生是宝刀未老型,太彪悍了。

 

然而还没结束,留侯先生最后一句话又刷新了我的三观:

良曰:“淮南反于东,淮阴害于西,恐陛下倚沟壑而终也。”

 

——淮南王英布在东边造反,淮阴侯韩信在西边作害,(我)担心您被(两人)夹击,而死在他们手上。

 

“人告韩信反” 的时候英布还没有造反的,所以“淮南反于东”这句话之前可以加上“假如”二字:淮阴侯造反你这时候去亲征,万一淮南王英布也趁机跟他夹击你怎么办?我很担心你会被他们害死。

 

我以为留侯是个含蓄的贵公子,不会这么直接的表达自己的感情的。以往我脑补的,都是两人把最深的感情埋在心底,但互相都明了这份感情,有一种“一切尽在不言中”的浪漫。看多了同人,我甚至一度认为两人晚年因为把感情埋得太深,相互有些许误会,然后又默默承受这种误会。现在看来,是我多虑了。留侯先生很直白。

 

司马迁说“留侯从上击代,出奇计马邑下,及立萧何相国,所与上从容言天下事甚众,非天下所以存亡,故不著。”(留侯跟随皇上进攻代国,在马邑城下出妙计,以及劝皇上立萧何为相国,他跟皇上平常随便谈论天下的事情很多,但由于不是关于国家存亡的大事,所以未予记载。)——也许他们日常的交谈,就像这样直白的互相表明心迹。我在担心什么,哎。

 

还有,我以为张良因为体弱多病,所以不会太参与朝政的,尤其是刘邦亲征韩信,正常人唯恐避之不及(陈平还是被刘邦找上门才出了计谋的,不然的话估计也不会主动去趟这趟浑水)。

但结合后来刘邦亲征英布,张良同样带病送行(《史记·留侯世家》:上自将兵而东,群臣居守,皆送至灞上。留侯病,自彊起,至曲邮,见上曰:“臣宜从,病甚。楚人剽疾,原上无与楚人争锋。”),所以淮阴侯造反这段,张良担心刘邦出事,跑出来追刘邦也挺符合他一贯的作风——只是这般“簪堕被发”不顾形象,排山倒海行为彪悍,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。

 

 

章炳麟《訄书‧儒侠第六》
附:上武论征张良事
《楚汉春秋》曰:淮阴武王反,上自击之,(淮阴武王,韩信也。汉世诸王,诛死者亦有谥。燕刺王是其比矣。言上自击之者,即伪游云梦事,古史文不甚明了耳)张良居守。上体不安,卧辒车中,行三四里,留侯走东追上,簪堕被发,{耳夂}辒车排户,曰:(案《说文》:"{耳夂},使也,从攴,耴省声。"此非其字,当是搑之或字。《说文》:"搑,推捣也,从手,茸声。"此则从攴.茸省声。搑辒车者,推启其窗)"陛下即弃天下,欲以王葬乎?以布衣葬乎?"上骂曰:"若翁天子也,何故以王及布衣葬乎?"良曰:"淮南反于东,淮阴害于西,(案:反、害,字当互讹。时淮南未反也。淮阴王楚,亦在长安东南,视淮南则在西矣)恐陛下倚沟壑而终也。"(引见《御览》三百九十四)世读《大史公书》,言留侯如妇人好女,皆念以为运谋深婉,不兆于声色间。观其簪堕被发,一何厉也?秦汉间游侠之风未堕,良又素习于椎击者。下邳受书而后,优游道术以自持,忍也。而轻使蹈厉之气,遇亟则亦显暴,固与诸葛亮、谢安之徒异矣。武德衰,学士慕良,乐闻其阔缓宁靖,其材性则莫之崇法也。是故登为大帅,而不任举一佩刀;谋于轩较之下,目可瞻马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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